諮詢實錄:男生自殺未遂,我用心理整合技術幫他重塑自信人生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人們對自身的探索也越來越廣泛而深入,心理學流派紛紛湧現,“助人自助”也成了心理學家們的口頭禪,心靈的外接與重構可以說是幫助來訪者解決問題的關鍵。看見來訪者的內心世界不容易,重建他們的認知結構,也就是重構他們的心靈,在心理上建立新的條件反射,情緒控制、意志等,讓他們看到自身的價值更不容易。

在我接待的來訪者中,中小學生為多,結合他們的發展特點,我常用的心理學技術有沙盤遊戲、意象對話和敘事治療。

通俗的說,沙盤遊戲就是有一個長72釐米,寬57釐米,高7釐米的沙箱,裡面盛有沙子,再把各種各樣的玩具在沙箱裡擺出各種造型的過程。其實我們每個人的身體都有自我治癒創傷的力量,但這一自我治癒力量難以發揮出來,作為諮詢師就是幫助來訪者發現自己的這種力量,已達到助人自助的目的。來訪者在擺沙盤時,治療師只在一旁關注與守護,給來訪者提供一個抱持的空間,讓來訪者的內心得以呈現,從而促使來訪者的自我發現,頓悟、改變與整合。

意象對話治療的特點在於透過直接的或象徵性意象來揭示被治療者內在的潛意識衝突,並透過誘導產生新的意象而加以解決。所以使用中的關鍵在於能否準確分析出被治療者提出的意象所代表的象徵性意義。意象對話不僅可以透過象徵性的意象表達潛意識,讓原型顯現,使力量釋放,而且還可以透過潛意識的資源整合。以新意象的形式體現出潛意識的積極作用。

敘事治療,主要是以日程對話為基礎。從多元價值的視角出發,重新審視來訪者的過往經歷,以及由此帶來的在生活和學習上的一些變化。透過“故事敘說”“外化”“解構”使人變得更主動,更有動力。敘事治療關注來訪者的語言和對個人的詮釋。強調語言並非是中立的,而是帶有強烈的價值判斷和價值取向。不同語言敘述的方式直接影響人們的態度。換句話說。人們如何賦予過去意義,就表示仍將以何種態度面對未來。

在諮詢過程中,我有時是單獨使用某一項技術,有時可能會根據來訪者的實際情況,整合多種心理技術,從而達到幫助來訪者的目的。兩年前,我接待了一位自殺未遂的初二男生,就整合了沙盤遊戲、意象對話和敘事治療三種技術,成功地幫助這位男生擺脫了自殺的困擾,走出了孤獨抑鬱的泥塘,重獲新生。

那是一個臨近夏日的夜晚,八九點的樣子,男孩子在母親的陪伴下來到了我的諮詢室,他面色慘白,一進沙盤室就癱軟在椅子上,整個人沒有一絲活氣,感覺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起初,我問他話基本上沒有什麼迴應,眼神呆滯,好像還遊走在死亡的邊緣。據母親反應,昨天他和父親起了衝突,男孩子掏出剪刀對準自己的咽喉準備自盡,被母親及時發現,才撿回來一條命。

後來我說:“這樣吧,你看看這裡哪些沙具是你喜歡的,你可以先看看,再把玩把玩,最後把你喜歡的沙具擺在沙盤裡,可以嗎?”可能覺得老是那麼呆坐在椅子上也不舒服,男孩子站起身來,從沙盤的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前後有6分鐘吧,最後挑了塊圓潤的黑乎乎的石頭放在沙盤中間,就再也不肯繼續挑選了,然後一屁股坐下來,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沒什麼可選的,夠了。”

“能告訴我,為什麼在這上千種沙具中你偏偏只看重這塊並不起眼的石頭嗎?”我不緊不慢地問道。

“摸起來舒服,能讓我想起小時候在鄉下外公外婆家度過的日子,比較安靜悠閒。”

“你喜歡現在和爸爸媽媽共住的家嗎?”

“不喜歡!”他堅決地搖頭。

“能說說你的童年以及你和父母的關係嗎?”我輕輕地問道。

從他的喃喃自語中,我得知他生下來不到1歲就被送到外公外婆家撫養,因爸爸媽媽工作繁忙,實在照顧不到自己。爸爸是一家大公司的老總,媽媽也是一家大企業的業務骨幹,都是工作狂。他們很少回家看孩子,一年最多回來個五六次,就春節呆在一起的時間稍微長一點,但也不超過一個星期。五年級時他被接回父母身邊,感覺一切都是那樣陌生,家裡冷冰冰的,父母基本上都是早出晚歸,每天能和他說上話的機會都不多。而且每次說話,父親總是板著個臉,除了問他成績訓斥他,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你是個懦夫”,每次父親罵他時,母親絕不說話,只埋頭吃飯,他感覺自己就是這家裡多餘的物品。

我讓他用兩種動物來形容他和父親的關係,他說就像“羊和狼”吧,他就是那隻隨時可能被父親這隻狼羞辱和吞噬的羔羊,在父親面前,他從來就沒有說話的權力。他還告訴我,小學六年級時,父親帶他去過一次他的公司,一邊介紹他的公司多麼牛逼,一邊說那些大學生研究生都得聽他的,好像他就是至高無上的霸主。父親還當著他的面訓斥他的員工,那高高在上的架勢跟平常訓斥他時的情形差不多,可仔細一聽,你會覺得他講的話實在沒什麼邏輯。所以,他打心眼裡瞧不起自己的父親,感覺他大部分時間在裝腔作勢。

我說:“如果讓你給自己14年的人生經歷取個名字的話,你覺得什麼比較好?”

“孤獨的石頭”,他脫口而出。

他說無論在家還是在人群中,他覺得自己都是無比孤獨和壓抑的。

“能告訴我,孤獨和壓抑是什麼時候爬上你的心頭的嗎?”

“從我回到父母身邊就開始了,我在家沒有任何玩伴,父母都沒時間陪我,空蕩蕩的房子,觸手可及的是冰冷的牆和桌椅,大部分時間我都是自己在家看書寫作業。”

“有沒有例外,孤獨和壓抑感並沒有找上你呢?”

“有啊,在學校裡,和老師同學在一起的時候;我的成績不差,在班上一般排在前五的樣子;我還有兩個走得比較近的哥們,偶爾會聚在一起打打球。”

“這不挺好嗎?我真的挺佩服你的,哪怕父親一再貶低你,你依然如此有能量,成績不錯,還有好哥們陪在身邊。那你現在最擔心的是什麼呢?”

“我擔心自己熬不過今年的冬天。”

“為什麼?”我非常震驚。

“我看見我爸就煩,從小到大,他沒照顧我不說,也從沒跟我好好說過一句話。只要出現在在我面前,他不是誇耀自己能力強,就是逼著我學習學習再學習。上一個月,我的一個同班同學也是和他父母起了衝突就跳樓自殺了,說真的,我覺得死有時候並不可怕,也許就是一種解脫。”

“你在父母面前提過你想自殺嗎?他們有什麼反應?”

“提過啊,我爸當即就罵我是懦夫,還說要死就給我死外面去,別死在家裡;昨天我因為一件事和他爭起來了,他又罵我,我掏出剪刀對準自己的咽喉想一死了之,他依然在說‘你就是個懦夫,要死給我死外面去,別死在我面前’;我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咒我,若不是我媽反手甩了我爸一個耳光,讓我覺得人間還有一點點溫暖,我真的不想活了。”

“你爸確實太過分了,如果我是你媽我也會給他一個耳光。從你剛才的描述當中,我發現你察言觀色的能力非常強,你爸的弱點你分析得非常到位,你爸有什麼優點嗎?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那麼在乎你的成績,希望你出人頭地呢?”

“我爸是陝北人,他上頭還有一個哥哥,從小家境貧窮,在村裡被人瞧不起的那種,他發誓要好好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他成績確實很好,比我伯父優秀,後來他考進了985院校,最後又來到了長沙,成了現在這家大公司的老總;伯父沒讀多少書,還留在老家,陪爺爺奶奶過日子。”

“原來是這樣,他希望你至少像他那樣的出色,這一點就很清楚了;你現在也許還沒有足夠的能力打敗你的父親,你若真死了,豈不成了你爸眼中的懦夫了;你想想看,怎樣做才能在未來的日子裡讓你爸對你刮目相看呢?”

“當然是要成績好,要出人頭地。”

“其實,你真的具備這個能力,而且我觀察你比你父親更聰明;你只是去過你爸公司一次,就能從他和員工的交往模式中看到你爸的弱點;而且你還有很好的修養,看見你爸的弱點卻並不說破,相反在暗暗地攢勁要超過你爸,對嗎?”

“嗯,可以這麼說吧。但是離考大學還有4年,我真的怕自己撐不下去了。”

“下個學期就初三了,其實如果你真的覺得呆在家裡無法和你爸面對面過日子,你可以跟父母提出來申請住校,既可以節省時間,又可以和同學老師在一起,這樣你是否會覺得開心點;你盡全力考進自己心儀的高中,同樣可以申請住校,畢竟這麼多年了,你獨立生活的能力不錯,照顧好自己完全沒有問題;辛苦打拼四年,憑你的聰明才智,你完全可以考進理想的大學,比你爸當年進的大學更牛逼,讓你爸從此不敢小瞧你,不敢再罵你懦夫,你覺得你做得到嗎?”

他想了想,重重地點了點頭。

“而且等你考上了大學,你完全可以選擇去外地讀書,離開你父母,去盡情的施展你的才華,做你想做的事;再說你五官清秀,加之學業有成,若把自己的身體也練得棒棒的,相信到了大學追求你的女孩子都會不少,你是否渴望有那麼一天呢?”

“老師,我不想結婚。”他猛然冒出這一句。

“沒關係,這是你現在的想法,因為你和父母的關係緊張,你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當你年歲漸長,你的眼界越來越開闊,能力也越來越強的時候,你可以嘗試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的小家庭,擁有自己的孩子,你會成為一個優秀的父親,遠遠超過你爸,這相當於給了你爸一記響亮的耳光;你用實際行動證明給他看,你不僅不是懦夫,而且還比他優秀十倍甚至百倍。你要不要賭一把呢?”

當我說到這,我發現男孩子眼睛睜大了,也變亮了,他又一次重重地點了點頭,並說了句“謝謝老師”。

“如果再讓你用兩種動物來形容你和你父親未來的關係,你覺得會是什麼?”

“兩隻狼”,他脫口而出:“我要把我身上狼性的力量激發出來,來對抗父親這隻老狼。”

當男孩子和他母親邁著堅定的步子離去時,我看到了他挺拔的後背。之後我們再無交集,但沒到逢年過節,我卻總會收到他母親表達慰問和感謝的簡訊,我想男孩子一定在默默地努力,朝著他的目標快速前進吧。

今天回頭再審視兩年前的這個案例,我發現自己無形中將沙盤遊戲、意象對話和敘事治療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了:先是藉助沙盤撫慰孩子的心靈,讓他安定下來;接著藉助“羊和狼”及“兩隻狼”的意象,讓他看到了他和父親之間關係的改變;再借助敘事治療,改寫他過往的經歷,看到自身的能量,重塑進取人生。

在這次諮詢中,我並沒有刻意地追求什麼諮詢技術,只是看見來訪者真實的內心世界,並在與男孩子積極共情的基礎上,給了他足夠的關注與支援,讓他看到了這個世界溫柔的一面:人間還是值得留念的,自己是有價值的,憑藉自身的努力我也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就將李白的名句送給這位男生,也送給我自己及天下所有懷揣夢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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